8月7日晚,2025年第12屆世界運動會開幕式在四川省成都市舉辦。在當晚長達50分鐘的運動員入場環(huán)節(jié),名為“芙蓉花意”的引導牌出鏡率頗高。如果再湊近細看,人們會發(fā)現“芙蓉花意”引導牌的主體,竟是由一根根的竹條編織而成的。
織就這一方美麗的,正是國家級非遺代表性項目道明竹編。
日前,記者走進道明竹編的核心區(qū)成都市崇州市道明鎮(zhèn)竹藝村,探尋這份古老技藝何以發(fā)端,感受這個被竹文化浸潤的川西村落,如何在近年來以“破竹”之勢,將傳統(tǒng)竹編技藝、文化創(chuàng)意與鄉(xiāng)村旅游加以融合,進而走出了一條文化興村的“竹”夢之路。
傳承:林盤深處編織非遺技藝
走進竹藝村,這片被榿木河溫柔環(huán)抱的土地,遠處無根山云霧繚繞,身旁成片的竹林漫過村莊,連空氣里都充盈著幽幽竹韻。村民們的房屋散落于高大的喬木與慈竹林間,一田、一竹、一山、一水,勾勒出獨屬于川西林盤的田野詩意。
東晉時期,崇州籍作家常璩所著的《華陽國志》記載:“江原縣郡西……出好麻、黃潤細布,有羌筒盛?!苯瓰槌缰菖f稱,羌筒則意為大竹筒。這句話證實了千年以前,崇州的人們便有了削竹為器、隨竹而居的生活習慣。時光流轉,到20世紀80年代,道明竹編的影響力已然遠播海外,有“川西第一竹編市場”之稱。
記者見到90歲高齡的道明竹編國家級非遺代表性傳承人趙思進時,他正與他的徒弟準備編織圓形的花篼,師徒二人手持勻刀,對竹篾進行拉絲處理,粗細均勻的篾絲便可從容獲取。
“我從1950年就開始學竹編了?!壁w思進回憶道,“那時候道明鎮(zhèn)的竹編市場上,就只有提篼、花篼和小玩具篼這三樣?!?/p>
“竹藝村的竹子是陰山慈竹,質地細膩有彈性。在全中國幾百種竹子種類里,陰山慈竹很適合編織,能賦予竹編獨特美感,村民們很早就發(fā)現了這一點,世世代代以竹編為業(yè)。因此,竹即是村,村也是竹?!壁w思進說。
從小就對竹編情有獨鐘的趙思進,在吃透手藝核心技巧后,又花了數十年摸索改進,漸漸打磨出獨屬于自己的編織風格。近年來,由他口述整理的《道明竹編》正式出版,捧著沉甸甸的文獻,老人難掩喜悅:“把竹編技藝寫進書里保存下來,讓年輕人可以在老一輩手藝人的基礎上繼續(xù)創(chuàng)新發(fā)展,我再也不擔心這項技藝失傳了!”
而在道明竹藝村,像趙思進這樣執(zhí)著守護竹編技藝的傳承人有近70位。更讓人欣喜的是,越來越多年輕力量正參與其中——他們帶著新潮的想法與表達,用屬于當下時代的方式,讓古老竹編煥發(fā)新生。
煥新:迎難而上創(chuàng)新時代表達
“別人說,我是‘大火燒回來的掌門人’?!钡烂髦窬幨〖壏沁z代表性傳承人楊隆梅爽朗一笑。
1991年出生的楊隆梅是土生土長的竹藝村村民。大學畢業(yè)后,空乘專業(yè)的她原本可以順利成為一名空姐,然而誰也沒有料到,那一年,頂梁柱爺爺去世了,緊接著家里的竹編廠又猛然起火,幾乎全部家當都付之熊熊烈火中。
怎么辦?23歲的楊隆梅告別了都市和藍天,返鄉(xiāng)挑起了傳承的擔子。
“爺爺白手起家打下來的江山,如果我自己都不來守,誰還會幫你做下去呢?”楊隆梅坦言。
然而,重建之路遠比想象中艱難。
“因為時代不同,我們不能重復走上一輩的老路,而要自己踏出一條上坡路。比如我們要做品牌,就要開拓市場、搭建團隊、培養(yǎng)技師等;再比如我們正在籌備建設新工廠,保障游客來之后都有體驗竹編的空間,但創(chuàng)新也意味著會產生許多新問題,類似前期的規(guī)劃設計,后期資金保障各方面都得想,每一步都舉步維艱?!睏盥∶芬灰涣信e著難題,而后又話鋒一轉,“問題總會解決,竹編技藝能傳承幾千年,就說明了它本身的韌性和生命力。誰說非遺會被時代淘汰?時代更會推著我們向前?!?/p>
在楊隆梅工作室的櫥窗里,一枚芙蓉花胸針在陽光下泛著柔和的光澤。這個入圍世運村“成都禮物”展銷場景的文創(chuàng)產品,用極細的篾絲編織出層層疊疊的花瓣,十分精美。此外,新穎的茶具、精美的手提包、別致的香囊……一件件別致的文創(chuàng)產品背后,都是楊隆梅對傳統(tǒng)竹編的現代詮釋。
在竹藝村,類似楊隆梅這樣以創(chuàng)新竹編藝術為己任的新生代傳承人還有許多:“95后”的張定娟,總是有著許多創(chuàng)新點子:覺得傳統(tǒng)的竹篾有些素凈,她就著手開始給竹篾染色;感到竹編產品要契合年輕人的需求,她便創(chuàng)新推出一款手機殼,一度還登上了微博熱搜榜。肖瑤則引入現代美學視角,將竹編做成了大型的室外藝術裝置,賦予竹編更多的想象力和創(chuàng)造力。
“有價值才有市場,有市場才能推動傳承?!边@是楊隆梅關于如何推動手工藝類非遺傳承的思考,而如何擁有獨一無二的價值,答案就藏在守正創(chuàng)新中。
發(fā)展:打造文旅融合共富圖景
在竹藝村的發(fā)展道路上,2022年是個分界點。此前,竹藝村還只是一個“藝名”,它的本名是龍黃村。2022年,龍黃村正式更名為竹藝村。
更名的背后,是竹藝村以竹為魂、以藝為橋,集中資源發(fā)展農文旅產業(yè)的長期規(guī)劃。
竹藝村竹文化資源豐富,卻在早些年受到交通閉塞制約。“2008年大地震后,重慶市援建崇州,幫助崇州修建起了一條現在被譽為‘中國最美鄉(xiāng)村公路’之一的重慶路?!钡烂麈?zhèn)黨委副書記廖啟帆介紹。
路通了,曾經偏居一隅的竹編村終于“被看見”?!?012年,中央美術學院的暑期實踐團隊來到村里采風,立即就被村里景致所吸引,并主動跟相關部門對接。那個暑期,他們挨家挨戶走訪村里的竹編傳承人,梳理歷史脈絡、整理鄉(xiāng)村記憶,這就為我們2014年順利申請國家級非遺代表性項目奠定了基礎?!绷螁⒎f。
竹編為魂,生態(tài)為基。自2017年開始整村風貌改造,竹藝村的鄉(xiāng)村旅游進入快車道。隨后,村里接連成立道明竹藝公司、筠盛旅游公司、竹鄉(xiāng)物業(yè)公司等三家公司,負責組織散戶村民生產、管理景區(qū)、吸納村民就業(yè)等。在各方共同努力下,2024年,竹藝村竹產業(yè)產值達7511萬元;鄉(xiāng)村游接待游客160.2萬人次,旅游收入6968.7萬元;村集體經濟收入290.2萬元。
當然,文旅發(fā)展成效如何,最直接的體現是能否讓村民受益。村民倪龍于2023年返鄉(xiāng),與其他兩位合伙人一同辦起民宿“香樟樹下”。竹影森森,將民宿主體合圍,倪龍還特意開辟出一方池塘,水面睡蓮浮動。“為了將竹文化和本地川西林盤的民居特征呈現給游客,我們特意設計了這種民宿布局。如果竹編藝人需要展示作品,我們也會提供場地,畢竟民宿也是村里的‘文化名片’?!蹦啐埥榻B。
日暮時分,竹藝村的地標性建筑“竹里”被覆上一層金輝。從空中俯瞰這個坐落在竹藝村的“網紅”建筑,形狀如同數學符號中代表無窮的“倒8”。竹文化無窮、竹創(chuàng)意無限,讓人不禁遐想著竹藝村更絢麗精彩的未來……